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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27 14:18:5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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帐篷里的“家”:积石山震后(hou)72小时(shi),大(da)河村,陈卓昊,地震

12月21日清晨,马玉梅度(du)过她的第二个震后(hou)通宵时(shi),气温已(yi)逼近-15℃。因帐篷有限,她在安置点的露天广场烤了一夜的火(huo),后(hou)背多绑了件(jian)棉袄。

她睡在车里的5个孩子(zi)即将醒(xing)来(lai)——12月18日23时(shi)59分,甘肃省临夏州积石山县发生6.2级地震时(shi),大(da)的孩子(zi)知道(dao)要跑,她一手拎着(zhe)老四(si),一手拎着(zhe)老五,直往门外冲。她家在大(da)河村的山脊边上,逃出来(lai)时(shi),户外那间(jian)房子(zi)已(yi)经被泥流淹没。

据临夏州官方最新消息,截至(zhi)21日10时(shi),积石山县6.2级地震造成积石山县115人(ren)遇难,784人(ren)受伤。21日上午,甘肃省抗震救灾指挥部在积石山县召开第三场新闻发布会称,人(ren)员搜救工作基本结束,抗震救灾工作重心正有序转向伤员救治、受灾群众安置和震区废墟(xu)清理。

多一顶帐篷,一床棉被,乃至(zhi)在帐篷底多压一块砖(zhuan)……震后(hou),救援队员与受灾群众在一同度(du)过这个冬天。

据《甘肃日报》报道(dao),21日晚,甘肃召开抗震救灾指挥部会议。会议强(qiang)调,确(que)保群众温暖过冬仍是重中之重,要做好服务和配套设施建设,让群众尽快住进更(geng)加稳固、温暖的住所。

临时(shi)的“家”

夜幕下,积石山县大(da)河家镇大(da)河村文化广场,吊着(zhe)照明灯的无人(ren)机悬在半(ban)空,“嘤(ying)嗡”的声(sheng)响(xiang)回荡。

这是震后(hou)的一个临时(shi)安置点。12月20日凌晨两点,广场上的气温接近-10℃,有些路面已(yi)结了冰碴。陕玉清和家里的十(shi)多人(ren)挤在帐篷里,3张折叠床都给了老人(ren)、小孩,他们穿着(zhe)棉袄,又裹(guo)了两床被子(zi),已(yi)经熟睡。陕玉清坐在柴(chai)油取暖机旁,看着(zhe)眼前的水壶发怔(zheng)。

地震发生时(shi),他一手抱起一个儿子(zi),赤(chi)脚领着(zhe)妻子(zi)往楼下冲,楼梯在晃,通往停车场的路只有几十(shi)米,从(cong)未如此遥远。当晚,在外地读(du)书的大(da)女儿打来(lai)电话(hua),止不(bu)住地哭,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(bu)到家人(ren)了。

陕玉清和家人(ren)在安置点帐篷避难。本文图片均为 澎湃新闻记者 刘浩南 陈灿(can)杰 图

陕玉清42岁,在大(da)河村开了15年(nian)农家乐,那座3层小楼,既是生计也是家,一、二层提供食宿,第三层自住。盖楼的钱,是他和老婆在成都起早贪黑开拉面馆挣的。刚开业那几年(nian),他没钱装修,外墙、内饰、儿童乐园、鸡舍(she)一点一点添,为此还负了债。院里密布的山核桃、桃花树,每棵都是他亲手种下的。如今,混凝土结构的楼房,墙壁已(yi)多处开裂,住不(bu)了人(ren)。

陕玉清展(zhan)示自己农家乐的照片。

公(gong)开资料显示,积石山县海拔1735米-4309米,属于高海拔地区。积石山地震后(hou),低温将持续一周,最高气温在0℃左右,夜晚平均气温在零(ling)下15℃左右。

甘肃蓝(lan)天救援队副队长陆(lu)朝旭告诉记者,12月19日早上,大(da)河村文化广场已(yi)搭建约(yue)150个帐篷,初步恢复供电;卫生部门也搭建了临时(shi)野战医院。

帐篷里,陕玉清堂弟的朋友陈卓昊彻夜未眠(mian)。凌晨三点,温差进一步加大(da),风开始往帐篷底的缝儿钻,地上一瓶(ping)喝剩(sheng)的饮料浮着(zhe)冰晶。年(nian)满20岁、身材(cai)高大(da)的陈卓昊坐在取暖机旁搓手,但还是抵不(bu)住寒冷,总得起来(lai)活络下身子(zi)。

地震发生时(shi),正在玩手机的陈卓昊从(cong)床上跳下来(lai),房屋摇着(zhe),他喊父亲母(mu)亲赶紧跑,停电了,一家人(ren)黑灯瞎(xia)火(huo)摸索(suo)出来(lai)。陈卓昊家里开五金库,高的铁架都塌了。他记得身体一直在抖。

因帐篷有限,他的弟弟、父母(mu)和爷(ye)爷(ye)奶奶,此刻正在开着(zhe)暖气的车里熟睡。陈卓昊选择独自出来(lai),他打算等白天太阳出来(lai)暖和点再补觉。

其实,寒冷天气里,帐篷里的睡眠(mian)并不(bu)能安稳。@中国(guo)天气 此前提醒(xing),应急帐篷内取暖尤其需要注(zhu)意安全,防止发生次生灾害,使用明火(huo)时(shi),谨防火(huo)灾和一氧化碳(tan)中毒。

凌晨3点半(ban),一名蓝(lan)天救援队队员在巡视时(shi),就闻到一顶帐篷气味异常(chang)。掀开帘子(zi),里边弥漫着(zhe)浓厚的白雾,气味呛喉(hou),但仍有村民(min)在其中沉睡。他赶忙(mang)关火(huo),把人(ren)吼(hou)醒(xing),但他们仍睡眼惺忪(song),像是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。

该队员向记者解释说,因取暖机燃烧不(bu)充(chong)分,里面聚集的一氧化碳(tan)会缓(huan)慢让人(ren)失去意识,像温水煮青蛙一样,如果没及时(shi)发现,后(hou)果不(bu)堪设想。

广场边上,正烤火(huo)的马玉梅远远望见帐篷堆里,有台柴(chai)油取暖机的通风管(guan)冒着(zhe)黑烟,还以为是起火(huo)了。她总能随时(shi)察觉到异常(chang)——连着(zhe)两晚,她都是在室外的火(huo)堆旁度(du)过的。

她回忆,刚发生地震不(bu)到半(ban)小时(shi),她就跑来(lai)家附(fu)近的广场,当时(shi)现场只有七、八(ba)顶镇政(zheng)府临时(shi)搭的帐篷,优先给老人(ren)、小孩用。人(ren)们纷纷生火(huo),正好附(fu)近有个寺庙在拆顶重修,木料充(chong)足。每团火(huo)至(zhi)少(shao)围了三四(si)十(shi)人(ren)。

马玉梅36岁,她的丈夫、公(gong)公(gong)婆婆,再加5个小孩,挤在家里的SUV小车里,她和女儿在后(hou)备箱,太冷,她宁愿出来(lai)烤火(huo)。马玉梅说,震后(hou),加油站(zhan)的油优先提供给救援车辆,她家的车没加成,暖气得开一会儿、停一会儿,省着(zhe)用。

火(huo)堆前,她总在心里默念,“再坚持一下”,天就快亮(liang)了。她所在的大(da)河村5队,有7人(ren)在地震中遇难,当时(shi)她丈夫参与了救援,她看着(zhe)逝者被抬(tai)出来(lai),“真的是眼泪不(bu)由人(ren)”。

马玉梅在安置点火(huo)堆旁坐到天亮(liang)。

救援与安置

震后(hou),冰冷的天气成为救援与安置的难点。

12月19日晚,厦门曙(shu)光救援队队长王刚正在安排物(wu)资采购。他称,队员分散在积石山县城、大(da)河家镇和其他受灾乡村,因为帐篷、棉被等防寒物(wu)资需求很急,需求量大(da),他们的工作非常(chang)忙(mang)碌繁琐(suo)。

北京(jing)蓝(lan)天救援队一名耿姓(xing)队员告诉记者,震后(hou)20分钟,他和队友就从(cong)西宁驱车赶往积石山县,当时(shi)路面多处结霜,部分路段塌方,需要道(dao)路抢修才能通过。到达积石山县大(da)河家镇后(hou),他们发现很多房屋开裂或倒塌,天气寒冷,受灾的村民(min)们也不(bu)敢住进去。

冷空气在震后(hou)持续影响(xiang)着(zhe)灾民(min)的安危。地震发生后(hou)当天下午,西部战区陆(lu)军的救援人(ren)员在大(da)河村搜救时(shi),一个小伙子(zi)拦住了车,说爷(ye)爷(ye)86岁了,在户外呆了一晚,再冻下去,“人(ren)肯定抗不(bu)过去”,军医江明回忆。

江明说,当时(shi)老人(ren)的状态看着(zhe)相当萎靡,先送到车里取暖,一问病情,才知道(dao)有糖尿病,震后(hou)除(chu)了不(bu)停在喝水,没有进食,也没打胰岛素或吃降糖药,一测血糖,27,“很高了”。他们赶紧协调把老人(ren)送到县医院救治。

救援车队一路为村民(min)发放(fang)必要物(wu)资,其中,“主要还是感冒药,外伤的(灾民(min))基本上都已(yi)经转移了。”

陆(lu)朝旭也向记者回忆,甘肃蓝(lan)天救援队的车辆将伤者送到社区卫生院的路上,沿途有老人(ren)、小孩、妇女需要上车取暖,救援车辆把他们转移到相对安全的室内御寒。他印象里,19日凌晨最低温度(du)零(ling)下20摄(she)氏度(du),给现场搜救和伤者转移工作带来(lai)很大(da)困难。

12月20日一早,陕玉清向西部战区陆(lu)军救援人(ren)员反映,晚上在帐篷里睡觉,还是觉得冷。没多久,几个军人(ren)提着(zhe)装水果用过的空箱,往里垒(lei)满砖(zhuan),挨(ai)个放(fang)着(zhe)把帐篷缝隙给压实了。

陕玉清对记者说起,地震隔天,他回去自己的房子(zi),取几件(jian)棉衣和妻子(zi)的手机,过道(dao)上,玻璃渣混着(zhe)墙体开裂后(hou)的碎砖(zhuan),有个房间(jian)墙上直接豁(huo)了个洞,帘子(zi)被掩在灰里。

陕玉清回到农家乐查看。

震后(hou),还有许多村民(min)惦记着(zhe)财产损失。江明回忆,队里配有安全员,在确(que)保房屋不(bu)会临时(shi)倒塌的前提下,会尽力为村民(min)抢救家里的物(wu)资。他记得有个村民(min)家里的二十(shi)多头羊(yang),地震时(shi)被困在圈里,邻居也劝别(bie)进去了,但队友还是把能救的救了,“那些羊(yang)眼见着(zhe)就能(出栏)卖了的。”

12月20日下午,陆(lu)朝旭告诉记者,他们的救援重心已(yi)从(cong)生命救援转向受灾群众安置。在大(da)河家镇安置点,陆(lu)朝旭和队员组成了一个约(yue)220人(ren)的物(wu)资中转站(zhan)。队员们肩扛着(zhe)白菜、土豆、大(da)米,穿过搭得密密麻麻的帐篷区。每有新物(wu)资到达,村民(min)们都把目光投(tou)向穿着(zhe)制服的队员。

大(da)河家镇安置点。

在食物(wu)和帐篷之外,能让人(ren)离开冰冷地板入(ru)睡的折叠床,成了抢手的物(wu)资。陆(lu)朝旭安排了大(da)货车,和镇政(zheng)府工作人(ren)员合作,将折叠床送到附(fu)近村子(zi)的村口。在受灾最严(yan)重的周家村,大(da)货车一到村口,村民(min)就聚在一起,等待救援队员和村干部把折叠床卸下。还有村民(min)马上跑回家中,把电动三轮车开过来(lai),把折叠床运回家里。

周家村村民(min)领取折叠床。

每天睁眼闭(bi)眼,周家村的村民(min)高志明想到的都是他的儿子(zi)。

地震当晚8点,他刚和儿子(zi)打完视频通话(hua),给儿子(zi)辅导了作业。“就4个小时(shi)”,他语(yu)气虚弱(ruo),不(bu)断重复说着(zhe)这句话(hua)。儿子(zi)8岁,刚上一年(nian)级,学校离外婆家近,平时(shi)由外婆照顾。

地震时(shi),他拉着(zhe)妻子(zi)、用被子(zi)裹(guo)住5个月的小女儿,逃到了门外空地,转眼,屋顶轰然倒塌。顾不(bu)上惊慌,他开始给丈母(mu)娘打电话(hua),没接,他急忙(mang)开动三轮车往两公(gong)里外的陈家村跑——丈母(mu)娘、8岁的儿子(zi)和两个侄女都住在那里,路上他继续打着(zhe)电话(hua),还是没接。

等他赶到时(shi),一个人(ren)影都没有,眼前只剩(sheng)一片废墟(xu)。

高志明今年(nian)29岁,自儿子(zi)出生,原本种玉米维(wei)生的他和妻子(zi)经济压力倍增。和周家村很多年(nian)轻家庭(ting)一样,希望有点积蓄,夫妻一方就要外出打工。高志明辗转在上海、江苏(su)打过零(ling)工,也在深圳(chou)的电子(zi)厂做过流水线工人(ren)。

直到今年(nian)小女儿出生,因妻子(zi)没法边务农边照顾两个孩子(zi),他回到老家给人(ren)开车送家具,开始陪(pei)伴(ban)儿子(zi)成长。“他胆子(zi)比较小,没有那么(me)调皮。挺乖的,说啥他听啥”,高志明忆起儿子(zi),“跟女孩子(zi)差不(bu)多,见到别(bie)人(ren)有点害羞。”

周家村村民(min)等待物(wu)资发放(fang)。

如今,高志明和母(mu)亲、妻子(zi)、女儿与两家邻居一起在村里空地搭帐篷。三家人(ren)挤在一起,夜晚仍然异常(chang)寒冷。高志明想再要一顶帐篷,安顿妻子(zi)和女儿,但不(bu)知道(dao)该问谁要,他不(bu)好意思开口。

据甘肃省政(zheng)府新闻办消息,截至(zhi)12月21日,大(da)河家镇安置点的帐篷数量达到230顶。22日,高志明告诉我们,他也领到了帐篷,准备当晚就和妻子(zi)、女儿住进去。

(为保护(hu)受访者隐私,文中陈卓昊、江明为化名,实习生巫周雨对本文亦有贡献)

发布于:上海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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